顾司的意识遁入梦境的时候，剑灵正坐在小屋后的悬崖边，荡着小腿儿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。
他走到剑灵背后，有点尬，他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出个声，毕竟这剑灵唱歌确实不怎么好听。
说是五音不全都不为过。
但他还是耐心听完，站在后面一动不动。
“我很喜欢唱歌。”剑灵唱完最后一个音符，才缓缓开口。
“小黑唱的真好。”
“嗯，我也觉得。”
“……”所以这些上古凶剑的剑灵都是这幅样子？顾司不敢想，也不敢问。
“外面那个女孩，想和你双修。”冷不丁的，剑灵冒出这么一句，她背对着顾司，没有回头。
“想和我双修的人挺多的。”
顾司轻叹一声，“她们都怀揣着各种各样的目的，不过都想拿走我的心就是了。”
“所以？”
“负不起责，不要惦记我的心双修就好。”
剑灵缓了缓神，像是想到了什么，“你可以和我双修，让我早日出去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
“我可以帮你杀了她们，解君愁。”
“能不能不要用这么柔弱的声音说这样的话，怪吓人的。”
“我..是说真的，包括你的那位师尊。”
剑灵站起身子，嘴唇凑到顾司的耳边，“只要..你想杀的人，我都可以帮你。”
“最后顺带连我杀了？”顾司就在边上看着他，很是平静的问道。
“你是我的宿主，我不会杀你。”
“我喜欢靠自己的能力解决问题。”顾司耸了耸肩，“靠一个女人，从来不是我的作风。”
剑灵沉默了，她回过头，思考了一会儿。
“外面那个姑娘走了，临走的时候对你说了再见。”
顾司恩了一声。
他反身抬起步伐，“我先走了。”
“好。”
等到顾司的身影在那片浓雾中消失，剑灵依旧没有回头看他一眼，她抬起手，纤细的五指在此时已经褪去了浓稠的黑色，一抹白嫩像是打破了坚硬的躯壳。
她在顾司的体内，这些天的所有事也能看的一清二楚。
这个人是个情种，而且实力强劲，强到了离谱的境界，哪怕当年持有她的幽月宗第一任宗主也比不上他。
她活了上万年，却对儿女情长并不了解，她没体验过，可能是当她想要踏出这一步的时候，就被主人无情的抛弃，她有些记不清了。
或许顾司到最后也会和那些人一样。
她..不想在回到那片森林里了。
……
浮光的住处距离顾司不远。
一个山上，一个山下。
都是边境，平日里几乎没人来观光，在浮光褪去了那些繁琐的身份后，闲来无事就会在院子里种植些好看的植物。
久而久之，她的园林也算是别具一格。
晴朗的风吹过树叶，浮光坐在竹椅上，捧着一本书，手指刚刚翻过一页，却莫名的停了下来。
清脆的脚步声，让她抬起了头。
“浮姑娘，上次一别，好像是五年前？”一身黑色衣服的幽煊南笑着一步一步走了过来，随手摘了院子里的一朵小花。
浮光眼神平静的盯着他。
“哦，瞧我这记性，浮姑娘已经失去了声音是吧？真的很可惜，明明那么悦耳动听的嗓音，现在却听不见了。”
幽煊南笑出了声音，细长的眼角眯起。
“所以浮姑娘，你现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？失去了修为，被顾幽煌这么要好的姐妹背叛，看看你，在看看她，一个成为了幽月宗的宗主，一个成为了一个只知道修饰林园的废人。”
幽煊南在浮光面前蹲了下来，阴影遮住了她的面颊，那双细长的瞳孔里，仿佛看的不是一个人，而是一盘待宰的鱼肉，他将那朵花儿递在了面前。
“如何？将你的冰晶瞳交给我，本宗主帮你报仇。”
“我会当着你的面，一刀又一刀的切开那女人的每一寸肌肤，直到你开心为止。”
啪的一声。
浮光合上了那本书，站起身就要走。
“不在想想吗浮姑娘，哦对，顾司是吧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他的安危..你也不在意吗？”
浮光的身子一僵，她挑起好看的眉头。
这样的反应，让幽煊南笑的更开心。
“对对对，就是这样。浮姑娘，之前你拒绝了我，但这次嘛，你已经没有 了拒绝的权利，不想看到你身边的人惨死的话..当然了，你可以认为我在威胁你，我也确实在威胁你。”
幽煊南伸出了手，笑声越发的放肆。他将那朵花捏碎，鲜红的花瓣飘过浮光逐渐苍白的脸，她就和这朵花一样。
是绽放，还是凋零，仅仅只在拿花人的一瞬之间。
“现在，你只能选择跟我走，不然你所在意的那个人，活不过明天。”
浮光手里的书无力的掉在地上，她闭上了眼睛，全身像是褪尽了力气，呼啸的风中，她抬起手腕，纤细手臂颤抖不已，摇摇欲坠。
幽煊南心满意足的朝着浮光的手心抓去。
吧嗒吧嗒的脚步声，让幽煊南的神色一僵，手慢了一拍。一个身影擦过他的身子，比他更快的拉过浮光的手，塞在了身后。
幽煊南的眼角微微张开，在他眼前，是一个穿着黑袍的少年，他清澈的眼眸中，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“你就是顾司？”幽煊南并不蠢。
“你猜。”顾司扬起笑容。
幽煊南逐渐撑起膝盖，站直了身子。
“原来是幽月宗的废物少宗主，那还真是失敬。”
“我也觉得挺失敬的，你看看，你一个大男人，喜欢偷别人的东西，太没礼貌了。”顾司紧紧拽着浮光的手，能感觉到她拼命的想把手指从自己的手心中拽出去。
幽煊南扬起脖子，浑身开始抽搐，极力隐藏的嗤笑从他的鼻腔里发出。
“顾司啊顾司..你是谁呢？”
“我是浮光的主人，她的去留应该由我来决定，而不是你，所以还是劳烦幽宗主，拿开您的脏手，不要碰我的人。”
“年轻，好事。”幽煊南抬起手，整理起顾司的衣领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，“别以为顾幽煌能保你哦，顾司..”
他的笑容微微收敛。
“真的哦，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。”
“不送，下次来麻烦不要随便摘别人院子里的花。”
“哈哈哈..好，你做的好哇，顾司。”幽煊南没有动手，这里到底还是幽月宗的地盘，他的笑容很灿烂，甚至朝着顾司挥了挥手，等到退出了林园，走到了山脚下的大门，焚初正毕恭毕敬地等着他。
在看到幽煊南脸上的笑容时，他立刻低了头。
“焚初，说说看，这顾司到底是怎么想的，他是笨蛋吧？对，绝对是个笨蛋，哈哈哈...”
“……”焚初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。
等到他完全的笑完，焚初才颤颤巍巍的试探性开口，“宗主，要不属下...”
“哎。”幽煊南拦住了他，直摇头。
“没听到吗，别人少宗主说我失敬了呢，我们呀，就应该光明正大的。”幽煊南拍了拍焚初的肩。
“知道吗，光明正大的，懂？”
“懂..您吩咐就好。”
“这才对，年底的虚列排名，有的是机会，让这位少宗主啊，在所有人面前跪地，舔我的鞋求我。”幽煊南想象到那个画面，心情不由得大好。
“回去吧，我要看看我的宝贝女儿怎么样了，年底，也让她出来见见世面。”
“宗主..您确定？”想到幽煊南的女儿，幽安瑶，焚初的脸色一阵苍白。
“那可是..”
“可是什么？”幽煊南笑容灿烂的盯着他。
“不..没什么，宗主决定就好。”
“焚初啊，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，还是差点意思。”幽煊南的野心不止这些，浮光也只是他迈出的一小步而已。
这一小步，更不可能有人去干涉他。
……
院子里，浮光已经不挣扎了，就这样被顾司牵着，在原地站了很久。
等到他回过头时，才发现一缕泪珠从她的眼眶里默默的留了下来，没有哭声，没有抽搐，很安静很无声的滴落。
顾司叹了口气，转身轻轻抹掉了浮光的眼泪。
“浮光，你是我的影子，哪有影子不告而别的道理？”
“……”
他揉了揉她的头发，语调很轻，“不许..再做傻事了。”
浮光张开嘴唇，她疲态的向后退了几步，想要说话，她想问他，那你怎么办？已经..没有任何方法，放开我吧。
但她说不出口，甚至连提笔写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，她好困，想睡一觉。
“好好睡一觉。”顾司弯下腰，将浮光抱了起来，他坐回了椅子上，哼着小曲儿，微风拂过他的脸。
浮光搂着他的脖子，头枕在顾司的胸口上，长长的睫毛湿哒哒的，还残留一滴泪水。
她缓缓闭上眼睛。
等到顾司从浮光的院子出来时，才发现门口已经有一个人等在这里。
“我说..纶音师姐，您是我的影子吗？”顾司抽搐了下嘴角，看了眼正眉头拧起的双马尾少女。
“每次都在别人家门口等人。”
“你以为我想？”纶音愤愤不平，她也觉得奇了怪了，最近和顾司的交往深了不少，近几天比一年都要多。
“幽煊南去宗主那儿了，怕你出事，所以让我来看看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？”
“你不在家，还能在哪？”
顾司想了想，好的，无法反驳。
“行了我送你回去，麻烦的家伙。”纶音没好气的说道，她也不等顾司，就这么直冲冲的上山。
顾司也不在意，跟在她身后。
半山腰上，此时出现了隐隐的阳光，透过树叶的缝隙，点点斑驳的阴影覆盖在纶音的脸上。
“你不怕死吗，顾司。”走在前面的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。
“怕。”
“幽煊南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，哪怕是宗主，都会给他几分薄面，你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只蚂蚁，随手都能被捏死。”
“你今天话好多。”
纶音冷冷看了他一眼，然后举起了手里的剑。
“浮光是我的影子。”顾司如实作答。
“你喜欢她？”
“不喜欢。”
“那你..”
“浮光照顾了我三年的起居，将心比心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失去最后宝贵的东西。”
纶音继续在向前走，她侧过眼角，清冷的阳光洒在少年的脸上，不知为什么，她忽然觉得这个人，此时格外的顺眼。
她出生就在魔域，生活了太久太久，也看过太多太多，为了活命，出卖同伴，为了利益，牺牲他人。
为了自己，将影子作为家畜，作为鼎炉。
都说魔域的人冷血，其实并不是冷血。
而是因为看了太多，血自然而然的就冷掉了。
她不喜欢，深恶痛疾。所以纶音不找影子，不信任任何人。
只做自己，冷眼旁观。
但今天..
明明是毫无温度的阳光，却在那个少年脸上如此的炙热。
“会死的顾司，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，保护一次两次可以，你不能保护她一辈子。”纶音缓缓的说道，没有了之前的凌厉。
就像一位给予忠告的朋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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